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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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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家中大寵兒林珩的愛寵,Karen無疑是家中所有人的小寵兒。

Karen每天要出去散兩次步,每個禮拜要去松江區月湖雕塑公園玩一次。其中如果少於三次不是林珩帶它出去的,它就鬧。

全家上下,它是唯一一個得到林珩如此疼愛的生物。

能跟它在同一個浴室裏洗澡,可以說是白思渙的榮幸。

一層樓的浴室裝修算簡陋,裝飾品不多,擺放的花瓶稱不上古董,鏡子是鑲了施華洛世奇水晶的圓鏡,墻上掛著的也是不到幾十萬塊的畫。

聽聞程素棠房間浴室內全是名貴古董,唐朝皇室花瓶,清朝貴妃用過的鏡子,宋朝宋徽宗親自用瘦金體提過字的畫。

一樓的浴室是程素棠從來不會踏進來的地方,這間浴室平時的用處也就只有給狗洗澡,而今多添了一個白思渙。

Karen在方形大浴池裏讓兩個傭人哄著塗沐浴露,白思渙在屏風後的圓形浴缸裏浸泡,撒過浴粉的水呈淡藍色,水面上飄著幹花花瓣。

屏風後大浴池裏的狗在汪汪叫,從屏風上方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掛在墻上的油畫。

白思渙低頭望敞開的手心,手掌上還放著林思穎給他的花生米。

“你在你家洗澡時還吃花生米的嗎?”林珩繞過屏風走進來,一個問題問得他不知所措。手中的花生米吃也不是,握著也不是,一時頗為尷尬。

林珩一把抓過他手中的花生米,扔進垃圾桶裏,把手中的水果盤放在浴缸旁的橫木板上:“洗澡時應該吃這個。”

盤中整齊擺放著切成片的香蕉、草莓和西瓜肉。

白思渙沒動。

林珩不悅地說:“自己拿,還得我餵你?”

白思渙伸手揀了一塊西瓜肉吃。在他印象中,一斤兩塊四的西瓜是夏天最便宜、也是他們最常吃的水果,一斤兩塊六的香蕉是偶爾才會吃的,超市裏十幾塊才一小盒的草莓,他們幾乎沒碰過。

出於禮貌,他只敢先揀最便宜的水果吃。

這個西瓜和他平時吃到的一點也不一樣,有股特殊的甜味。

林珩欺身過來問:“好不好吃?”

白思渙點點頭,一口西瓜咽下去,怯怯地問:“哪……哪裏買的?”

他並不知道僅產於日本北海道的黑皮西瓜有多難購得,心裏只想著這樣好吃的東西,回頭得讓母親和弟弟也嘗一嘗。

他的問題讓林珩感到好笑:“買什麽買,想吃隨時都有。”

白思渙不敢再問了,林珩看他沒動其他東西,讓他接著吃一吃香蕉和草莓。

這回白思渙膽子稍微大了一些,揀了一片草莓吃。

林珩站起身俯視著他問:“你叫什麽?”

白思渙把草莓吞下去,嚼過草莓的唇瓣紅紅的:“白思渙。”

林珩嗤聲一笑說:“小三連取名都是騷的。”

聽見這句話的白思渙臉色一僵,心裏像被紮進一根刺。

他其實不太清楚林珩口中的“小三”是什麽意思,可從他走進門看見程素棠、回想起過往母親在他面前的那些抱怨、見到他們一大家子人,以及比自己還大上幾歲的林思穎,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是個見不得光的人,母親也是個見不得光的母親。

林珩沒跟他客氣,比自己的母親還要直接地戳破白思渙這層身份。

白思渙把手縮回浴缸裏,不再吃林珩給他的水果,他在浴缸裏將自己縮成一團,低頭掩藏住那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情緒。

“你知道我爸為什麽讓你回來嗎?”林珩完全沒註意到白思渙異樣的情緒,繼續著他高傲地宣示,“因為你是兒子,兒子是不能放在外面養的。如果你是女兒,我爸才不會管你死活。不過當然了,讓你住在這裏已經仁至義盡,別指望我們一家能接受你。”

給一口糖吃,再給一巴掌。多年後白思渙才發現,這就是林珩的待人風格。或者準確點說,是對待他的風格。

兒子是不能放在外面養的。

這是程素棠唯一肯退讓林渙半步的林家規矩,也是靠著這個規矩,林渙才敢跟程素棠踏出這先斬後奏的一步。

兩天過後,白思渙才見到自己素未謀面的生父林渙。

大膽瞞著程素棠擅自接他回家的林渙,在見到他時,也沒表現出太大的熱情。只是摸摸他的手說:“你都這麽大了?好,好,以後你就安心住在這裏,缺錢就找你程姨拿,你程姨平常少在家,你也可以向老裴拿,吃喝盡管跟他們說。”

說過那兩句話,白思渙起碼兩個月沒再見過他父親。

如林珩所言,林家把他接回來已算仁至義盡,吃喝他仍是上不了桌的,平日裏跟管家和傭人們一起吃飯,衣著依舊是原先家裏帶來的那些衣服。

他也沒想待在這裏,有幾次說過想回家,管家和傭人們沒理睬他,程素棠倒是老遠旁敲側擊地說給他聽過:“真想回家不會自己回去嗎?長這麽大不認得路?”

白思渙自己跑出去過,被這繁華地段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晃花了眼,是真認不得路。問了好幾個路人老弄堂在哪,這裏的人說上海弄堂那麽多,出名的弄堂有好幾個,他們能說出個把來,但白思渙口中的那個老弄堂,是真沒人知道。

原先的家沒回成,人還走丟了,最後是讓林思穎在街上找到了給帶回去的。

那天晚飯遲遲不肯動筷子的林珩在見到人回來後,翻了個白眼說:“盡會給人添麻煩。”

白思渙縮著身子想回房間,林思穎笑著拉他說:“今天媽不在,一起到桌上吃飯吧。”

受到這隆重的邀請,白思渙一時發怔,跟著林思穎走,想挨著林思穎坐。

不想林思穎卻坐到了林羨言旁邊,位置沒給他留下。

看他楞在林思穎身邊笨拙的模樣,林珩沒來由一陣火,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對白思渙說:“坐這。”

白思渙不是很情願地走過去坐在了林珩旁邊,這頓飯吃得很不自在。

假期過去,轉學手續林家人給辦好了,白思渙和林珩讀同一所中學。這年他初二,林珩初一。

林思穎在首都讀書,假期過後他回學校去,白思渙心裏很是不舍。

這個大哥是他在這個家,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還記得被林思穎牽回家的那個夜晚,他摸著自己的頭說:“我和你的名字,是我爸和你媽相愛過的證明。思穎,思渙,你看,我們是親兄弟。”

想到這裏,白思渙偷偷抹了一把淚。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家人走了,而他連不舍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不舍。

開學前夕,程素棠好心送了白思渙一輛自行車,讓白思渙以後騎自行車上下學。林珩有專車接送,程素棠不太喜歡別人跟林珩擠一輛車。

林珩每次出門前,傭人都會親手給他塗上魚子醬護膚品。在白思渙眼裏看來,就像金子、珠寶需要時常護理一樣,林珩從小到大接受這樣細致入微的護理,所以他能永遠璀璨明亮,閃閃發光。

學校離得不遠,白思渙追著專門接送林珩的車走了幾回就會走了。

白思渙曾天真地想,如果這輛車肯去一次老弄堂,他一定會記下回家的路。

可是壓根不會有人會想去那樣的地方,專門護送林珩這顆珠寶的寶車更不可能。白思渙來的那個地方,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裏面的人帶著他們平庸的一生、無力反抗的命運,在那裏紮堆,生根,永不發芽,只會腐爛。

白思渙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他嫉妒到發瘋,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他這樣的機會。可他卻想回到那片安靜的泥土裏,做一株永遠不會發芽的枯苗。

新學校和舊學校完全不同,白思渙料到自己會顯得格格不入,每日除了上課讀書,下課回家,也沒和同學有過什麽交流,意料之內,朋友一個都沒交到。

食堂的飯菜賣得特別貴,他沒向“家裏人”要過錢,林渙只說缺錢找程姨拿,自己則一毛錢沒給過他,程素棠自然不可能會給白思渙錢,他的所有積蓄,只有當初離家時母親扔給他的五十塊,和林思穎臨走前送給他的一張卡。

那卡他不會用,五十塊錢還吃不上食堂裏的一頓飯,只能一天早上買一個饅頭,把饅頭分成兩份,早上吃一份,中午吃一份。

晚飯他想著可以回家吃了,回到家裏,傭人沒給他留飯,以為他的晚飯和林珩一樣在學校解決。

他沒敢吱聲,之後的每天就將饅頭分成三份,早中晚各一份。

食堂裏的同學頓頓魚肉,白思渙怕不好意思,從沒在食堂裏啃過饅頭。每次只敢等教室裏只剩自己一個人時,才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饅頭拿出來吃。

一回在教室裏暈倒了,送去校醫院,校醫院給打了點滴,說是血糖不足外加營養不良,還有一堆毛病。

問他家人是誰?找他班主任問了問,才知他的監護人是林渙,而他,跟林珩是同一個老爸所出的兄弟。

所有人都傻了。

他醒來後,林珩站在旁邊冷眼看著他:“沒錢不會開口要嗎?飯都吃不起了也不懂得說?”

林珩的口氣總是讓白思渙感覺他在責怪自己。

這顆被人捧在手心裏的掌上明珠,當然不會明白窮酸人家出身的白思渙身上那種滲進骨子裏的自卑和膽怯。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體會得到,當向“家裏人”討一口飯吃都要遭受白眼和漠視時,那種無措而又驚慌的心情。

白思渙把被單拉過頭頂,遮擋住眼前這個人刺人的光芒。他想被窩裏才是他的容身之所,哪怕短暫也好。

林珩焦躁地嘆了口氣,罵他什麽都不會說,就只會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個娘們一樣。

白思渙聽著他的罵,沒把腦袋探出被子,眼前的白色逐漸模糊,他眨了下眼,把眼淚縮回去,咬牙去熬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

白思渙心裏清楚,這裏根本沒人歡迎他,他只是不明白,這些人既然這麽不喜歡他,為什麽還要把他帶到這個地方來,讓他忍受這樣的刑罰。

林珩讓白思渙以後每天都去食堂跟他一起吃飯,白思渙不願來,林珩就讓自己的小跟班把他架到食堂。

在餐桌上,白思渙坐在林珩對面,校花坐在林珩身邊。

每天都會有漂亮的女孩子想來和林珩吃飯,只是每次都讓校花搶先了,久而久之,就沒人有勇氣來占校花的位置。

除了程素棠,白思渙以前沒接觸過會化妝的女人,更沒想到眼前才讀初中的女孩就會化妝。

校花臉上的裸妝他看不出來,只是驚奇地想著,身邊怎麽有人能和電視上的明星一樣漂亮。

“他幹嘛老看我?”總是找話和林珩聊的校花在註意到白思渙對她的目光後,像是有意要讓林珩上心,故意提到這件事。

一向不太愛搭理這個校花的林珩停了筷子,問白思渙:“你幹嘛老看她?”

白思渙認錯似地把頭低下,安靜吃飯。

林珩不打算放過他:“問你話呢。”

白思渙小聲說了句:“她長得漂亮。”

被這樣的人說漂亮,校花有種被惡心到的感覺,臉上嫌棄的表情不能再明顯。

林珩冷笑一聲,說行,懂得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有進步。

他夾了碗裏的一塊排骨丟給白思渙,讓他多吃點,跟平時丟骨頭給Karen當獎勵一樣,就差沒摸摸頭說“乖”。

校花跟林珩撒嬌:“你怎麽只夾給他不夾給我?我不吃了。”

林珩看也不看她一眼:“不想吃你就走啊,求你留下了?”

校花假意鬧情緒地“哼”了兩聲,仍坐在他旁邊吃飯。

有一回林珩來晚了,白思渙沒敢先動筷,坐在位置上等他來。

校花先到了,看了看四周沒什麽人,一飯盒重重砸在桌上,帶著警告的語氣跟白思渙說:“每天都跟我們坐一起你煩不煩?你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看看自己什麽德性,每天坐在這裏跟我們吃飯,你以為你是什麽人啊!有沒有點眼色?”

白思渙想解釋:“我是因為……”

這女孩伶牙俐齒,壓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誰管你因為什麽啊?你沒看出來我和林珩都很不喜歡你嗎?這裏是我跟他的位置,你憑什麽坐在我們的位置上?這個社會是有等級的你知不知道?不是每個位置你都坐得起!”發覺那陣逐漸逼近的腳步聲,校花忽然轉了個笑臉,對白思渙身後的人說,“林珩,你來了?快來跟他說說,讓他別繼續坐在這裏了,這明明是我們的……”

話沒說完,桌上的飯盒已經倒扣在她頭上,醬汁順著她烏黑的長發流下。

林珩像是在回應她那句“社會等級”,面無表情地說:“讓他走?就憑你?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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